我往自己静脉注了两管芬达
.河北小城故事
.🐎第一人称
.上选修课写的
.我不是河北人也不是北方人 有问题不准指出来 不然我会生气
.bgm搞一点纯音乐
承德的夏天好热,蒲公英都熟透了,风里到处都是,草籽的味道。
我把手伸出来接零钱,感觉风把我的嗅觉放大了,硬币的铁锈味在我脑子里横冲直撞。
中!中!我在心里默念。
一开瓶盖还是谢谢惠顾。
“又没中啊?”小卖部老板戴着草帽探出头,一只手上下挥着蒲扇,“倒霉催的。”
小卖部老板姓花,让人看不出年龄,感觉一辈子都坐在店里摇着蒲扇卖东西。看长相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但一开口又一口大碴子味儿。
“你们这里其实没有再来一瓶吧。”我喝了一口手里的汽水。
“放屁!”他放下扇子踩着拖鞋走出来,把手伸进冰柜,“看着啊。”
拿,开,中。一气呵成。
“我擦……”我傻了,“这汽水是拖吧兄弟。”
他洋洋得意地走进店,一扬手把瓶盖扔给我,“赏你的,吹牛逼去吧。”
小卖部老板叫花少北,八岁的时候我在市里的实验小学上课,离他的小卖部很近。刚放学,班里有个叫王瀚哲的大块头,经常做坏事,大家都怕他。在他的逼迫下,我不得不去给他们小卖部偷汽水。
“老蕾,就放这儿。”花少北在进货,大太阳底下驼着背指挥一个短下巴的男人,另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挡太阳。
好机会!我一鼓作气冲过去,他们背对着我,我一下子窜进柜台里。
有点陈旧的木桌被我撞得咯吱作响,我缩在桌子下大气不敢出一声。
额前的刘海被汗糊在眼皮上了,我使劲眨眨眼,向外望去,王瀚哲他们这几个坏东西还在一边笑一边指冰柜。
花少北离我还比较远。好,我暗暗给自己打气。
dang!冰柜被我猛得拉开,白雾慢慢溢出来,一瓶两瓶三瓶四瓶,正好。
汽水在我身上满满当当地挂着。我又返头瞧了一眼花少北,他眯着眼看了我一眼,我被他这一眼看得魂不附体,听听当当地往反方向跑。
我根本没往前看,脑子里一片空白,往前冲了没两步就和那个被称作老蕾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这小鬼偷东西啊我操。”老蕾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捞起来,我吓得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慌乱中还掉了一瓶汽水,玻璃瓶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碎成一片片。我像死猪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丢给花少北。
“北子哥打算怎么办啊。”老蕾的声音像公鸭,在花少北面前放下我。
“害。”花少北看起来有点尴尬,“内什么,想喝汽水啊?”
我低头不说话。
“小孩真的讨人厌,本来天热就烦……”老蕾叉着腰缩进店去了。
花少北见我不说话,尬笑了几声,“你看你,把他气进去了,我可没帮手了,你说怎么办?”
我一手僵僵地抱着汽水,已经有些支不住了,另一只手搓自己的衣角,“那,那我帮帮你搬进去吧?”
他相当满意地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指挥我,“这六箱,放饮料区那边,没货的就补上,还有那几箱……看你聪明就不一一嘱咐了,加油。”
我连声称是,飞快地跑去箱子旁边。
花少北也好像决定完全托付给我了,自己转个身进店和老蕾闲聊去了。
“还是你有办法啊北神,白来个劳动力。”我看见老蕾摇着花少北那柄蒲扇。
“小声点,等会儿他听见了。”花少北朝我这边看一眼。
……我确实听见了。
夏天,阳光好毒,这天下午年仅八岁的我累得半死,身上被太阳晒得蜕了一层皮,我觉得这是我在河北度过的最热的一个夏天,之后人生的十多年从来没有这么热过。在这天之后我的皮肤从此没白过了,我一直深切地认为这事花少北得有一半责任。
东西搬完后他拍拍屁股起身,去冰柜拿了几瓶芬达扔给我,冰得我皮肤一个激灵。
“算你的工钱可以吧,以后别偷了啊。”
花少北,生卒年不详,挺神秘的一个人,总不与镇上其他人来往,只有我三天两头往他那里跑。
16岁那年承德一如既往的热,也一如既往的风大,花少北在店里翘着脚看电视。
九点半,天黑得很快,我受我妈的嘱托来他的店里买两瓶生抽,他一边吐瓜子壳一边大着舌头告诉我就是那边。
“看什么呢?”我拿着生抽凑去他的摇椅。
电风扇有点老旧的叶片上吸满了灰,乱叫着转得飞快。
“去去去,热死了。”他举起啤酒罐喝了一口。
“什么酒?青啤?”我弹了铁皮罐一下,铛地响了一声,“我老家那边也在青岛说起来,就是…..”
“未成年不能饮酒啊,我怕你老师教育我。”他打断我。
“我知道,你别截我话。”我继续说,“你去过青岛没,我自己都没去过,听别人讲海连着天,夕阳在海平面东升西落,特别浪漫你知道吧,有空咱俩……”
我把咱俩一起去吧吞进肚子,话刚说一半就觉得不妥,还好他根本没听我讲话,正磕着瓜子聚精会神地看《仙剑奇侠转》。
砰!一声巨响,我猛地一回头见一个裸着上半身满面通红的彪形大汉在砸玻璃试图进来。
日!我看向花少北,他的眼神有些惊异,却没停下手上嗑瓜子的动作。他看了一会儿,冲我摆摆手示意我蹲下,让我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巴,“告诉你个秘密,我没关门,其实他可以走门。”
“……”我看着花少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你现在该怎么做吗?”花少北冲我眨眼。
“什么?”我接不上他的话。
“去把门锁了。”
我连忙轰地一下拉门,彪形大汉应该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又张牙舞抓地冲过来。
“我操!”我连忙手忙脚乱地上锁,十米,五米,他的表情无比狰狞。
锁上了!我长舒一口气走到花少北身边。
“你知道你让我想到了什么吗?”他端起啤酒喝了一口,却发现罐子空了,“就没了?你让我想到恐怖片的主角你知道吧,忙活半天就是关不上门,急死人了。”
我干笑两声,“你这门不会被他撞开吧。”
“不会的,我买的防弹玻璃。”他摆摆手。
“真的假的我操,这也太酷……”
我半句话没说完,玻璃门轰的一下被他撞倒。
“……”
“……”
我咬牙切齿,“花少北你不是说买的防弹玻璃吗!”
“哈哈我想逗逗你来着,被骗了吧,笨。”他挠挠头。
“……”
“……”
彪形大汉右手还抄个酒瓶子,两颗牙像土拨鼠一样露在外面,怒目圆睁地盯着我俩。
“怎么办啊!”我揪着花少北。
“别急别急。”他拍拍我的手,“这样,我去托住他,你冲出去叫人。“
“好!”我冲出店,没跑两步又折回来,“你不会挨他打吧!”
花少北已经走向彪形大汉了,我又惊又怕,没想到这个平时看着窝囊的店主竟然这么有胆子,我把心一横,看着他的小身板吼道,“花少北!你别去!我来!”
我直往前冲,夺过了大汉的酒瓶,里面还有一点点酒,大汉大叫一声就要来抢,我的大脑因为惊惧短暂地停止供氧了,真空了一样,在心里很悲壮地默念了三遍再见了世界,然后把酒瓶狠狠往头上一砸。
酒瓶片碎了一地,我觉得脑袋晕晕的,铛一声把大汉都看懵了,愣愣地盯着我。
花少北也呆住了,“卧槽你还真勇啊兄弟。”
我的头更晕了,整个人摇摇欲坠,花少北走了过来,却不是走向我。而是拍了大汉脑袋一下,“六道轮回你傻逼吧,下次喝酒不许在我店门口晃悠了,看把人家小孩吓的,玻璃碎了你得赔啊。”
晃晃悠悠倒下的那一刻脑子里只剩了一行字。
原来他们认识啊,哈哈。
后来去医院缝了几针,花少北付的医药费。他坐在全是消毒水味的房间给我削梨。
他的削皮技术很好,我脑袋上还蒙着纱布,突然想告诉他我以后要当导演。不是想当,是要当。
“导演?挺好啊。”他继续给梨削皮。
“想去青岛你知道吧,”我双手做了个方框的手势,“去拍拍那里的海。”
“好,削得真好。”他把梨递给我。
“有空咱俩一起……”
话还没说完我妈突然推门进来,捧着花少北的手直说,“麻烦你了麻烦你了啊老板,这不省心的孩子。”
“没事没事,怪我朋友……”
我没再听,把头转向窗外。
承德风里有草籽的味道,蒲公英是熟透了吗,隔着窗户也能闻到。总之承德就那么大,风吹得哪里都是。
高二的时候在社团认识了一个叫番茄的男生,他比我小一点,人很聪明,和他的共同话题很多,他说他去过青岛,自由又美丽。
高中生活开始忙起来了,在镇上瞎逛的时间就变少了,不过花少北偶尔看见我会招呼我进来喝点饮料。
18岁生日那天花少北送了我人生的第一台相机,看着很贵,他拍拍我的肩说要当导演就好好当啊,去拍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你还记得啊,我都快忘了。”我挠挠头。
第一次用相机的时候被王瀚哲抢过去了,还把镜盖给弄丢了,我气得要冲过去打他,被番茄给拦住了。
彼时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我想了想,决定把花少北当作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
一张远景,一看就是小城,照片的主角更像是他的小卖部,在阳光下与他一起半眯眼,他坐在摇椅上摇着蒲扇,乐呵呵的。
他看着照片拍拍我的脑袋,“不错啊,挺会拍啊你,过两天我洗出来挂店里。”
后来就读大学了,没去青岛,和番茄一起去上海,不过我真的选导演系了,送别的人好多,邻居朋友老师,我妈因为不满意我选的专业所以没来。
我往周围看了一圈,花少北也没来。
承德的风卷着草籽,蒲公英味的。总之吹得到处都是,我上火车前最后看了一眼河北。承德承德,最后一眼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于是我义无反顾地上路了。花少北突然给我发消息,“这就要走了?”
“嗯。”我回复。
一个语音电话兀地弹来,他的声音在听筒里有些失真,“内什么,我有事来不了啊,抱歉……”
“没事。”
火车启动了,人群逐渐离我越来越远,我看见有人在追火车。花少北在电话里让我注意安全。
我能回什么呢,我还能回什么呢。我右手一遍一遍揪着发霉的火车窗帘,笑了出来,“那你记得吃饭。”
后来在上海定居了。相机我一直保存得很好,不过没怎么拍过风景。新相机当然也买了,更贵也更专业,我去做自媒体了,怎么说,也算和导演挂钩吧,勉强能混口饭吃。
至于花少北,一开始断断续续有一些联系,后来他换手机号了,他没告诉我新的手机号码,我也没问,我突然发现,明明认识了这么久,我和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熟过,我不知道他的生活,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结婚。
挺好的,好像以后也就这样了,河北的故事到此好像真的结束了。
好多年后回了一次承德,下高铁的时候一阵风把晕车劲儿都吹没了,带着草籽和蒲公英。
去了花少北的小卖部,他的小店一直都没变,门上还是那张我拍的照片,就是有点泛黄了。
他却变了好多,好像老了点,见到我还有些尴尬。
“花少北。”我拿出冰柜里的芬达。
“啥啊。”他背过身找零钱,“你得叫我哥懂不,没礼貌。”
“哥啊,”我晃了晃手里的汽水,不知道该说什么,“嗯……你天天在这不回家老婆不骂你啊。”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花少北倒毫不介意,转头看着我,“啥?别埋汰我啊,你北子哥母单。”
我接过零钱尬笑了几声,话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吐出来了,“你还能一辈子不结婚?”
他懒得回答我,我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蠢了,自认没趣地低头开瓶盖。他坐在摇椅上慢慢摇着蒲扇闭上眼,好热,好像又回到小学时代那个很长又很热的夏天了。
瓶盖砰地打开,气一下全喷出来了。
“我日啊再来一瓶!”我惊呼,“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操!”
后来回了老屋,和爸妈斗争了大半辈子最终还是和解了。承德天很干,我往喉咙里灌了两大壶水。
在房间里东翻西找的时候找到了花少北送我的那个相机的镜盖了,原来没丢。
我才注意到镜盖里贴了张纸,上面的文字又大又丑。
“青岛很好啊,有空一起去看海吧。”
承德的夏天好热,蒲公英都熟透了,风里到处都是,草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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